康熙深山迷路,猎户收留3日,临别时皇帝问他要何赏赐,猎户仅答9字,让康熙当场愣住!
声明:本文根据资料改编创作,情节均为虚构故事。
“皇上,草民……草民别无所求。”周铁山跪在泥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又无比坚定,“只盼着……”
康熙听闻此言,心中不禁一震。
这三日来,周铁山一家对他的悉心照料,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质朴。
他原以为周铁山会趁此机会求取金银财宝,或是谋个一官半职,摆脱这山野贫寒之苦。
可没想到,他竟只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这短短九个字,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康熙的心头。
康熙二十三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些。塞外的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吹过连绵的燕山山脉。山峦层林尽染,一片肃杀之气。
皇帝玄烨端坐于马背之上,身上是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袍,打扮如同寻常的富家子弟。只有腰间悬着的一柄玉如意,隐隐透出不凡的身份。他此行只带了四名贴身侍卫,由心腹扬古泰率领,悄然离开了京城这座巨大的牢笼。
“主子,再往前就是深山了,猎户都不常去。天色不早,是否……就此回转?”侍卫长扬古泰策马靠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年近四十,面容坚毅,是康熙极为信赖的巴图鲁。
玄烨摇了摇头,目光掠过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回转?朕才刚刚看到这山河的一角。京城的奏章说得天花乱坠,不如朕亲眼所见。继续走。”
他需要亲眼看看,在那些华丽的辞藻和繁复的礼仪之下,他的百姓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平定三藩已过去数年,天下看似承平,但玄烨心里清楚,疮痍未复,吏治的积弊尤在。这次北巡,明面上是视察边关,暗地里,他早已打定主意要脱离大队,亲身走入民间。
扬古泰不敢再劝,只能挥手示意身后的三名侍卫提高警惕。一行人马默默前行,唯有马蹄踏碎落叶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
沿途的景象,让玄烨的心情愈发沉重。经过几个村落,土坯垒砌的房屋低矮破败,田间劳作的农人衣衫褴褛,看到他们这一行骑马带刀的人,眼中多是惊惧与麻木。也有遇到较为富庶的镇甸,但市集上官吏收税时的跋扈嘴脸,又让玄烨皱紧了眉头。他知道地方官员不乏贪墨之辈,却不想竟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
午后,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变了脸色。铅灰色的乌云从北面滚滚而来,迅速吞噬了最后一抹蔚蓝。远山隐没在浓重的雾霭里,空气中弥漫着土腥气。
“要坏天气!”扬古泰猛地勒住马,仰头看天,脸色凝重,“主子,得赶紧找地方避一避!”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夹杂着冰雹,劈头盖脸地砸落。顷刻间,暴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山路瞬间被浑浊的泥水覆盖,马蹄打滑,惊恐地嘶鸣着,不肯前行。狂风卷着雨水,抽在人脸上生疼。
“找地方避雨!”玄烨大声喊道,声音却被风雨声吞没大半。
几人试图聚拢,但在能见度极低的山路上,马匹受惊,不听使唤。混乱中,玄烨只觉得缰绳一松,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挣脱开去,转眼便消失在雨幕之中。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泥水瞬间浸透了裤腿。
“皇上!皇上!”扬古泰焦急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很快也被风雨声掩盖。
玄烨独自一人,在泥泞中艰难跋涉。雨水冰冷,顺着脖颈往身子里灌,锦袍湿透后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又冷又重。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狼狈。身为天子,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宫中的暖阁、温顺的臣仆、精致的膳食……此刻都变得无比遥远。
他在山林里跌跌撞撞,试图辨别方向,但四周全是陌生的树木和山崖。夜幕降临,雨势稍歇,但寒意更甚。他找到一处略微突出的岩石下蜷缩起来,又冷又饿,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山野间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声隐隐传来,更添了几分恐怖。
“有人吗?”他运足中气呼喊,声音在空寂的山谷里回荡,最终只剩下他自己的回音。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感,攫住了他的心。九五之尊,此刻与一个迷路的寻常旅人并无区别,甚至更加脆弱。
这一夜格外漫长。玄烨几乎未曾合眼,靠着体内那股不服输的韧劲硬撑着。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雨终于停了。他挣扎着站起身,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痛。嗓子干得冒烟,腹中更是饥火难耐。
他折了一根树枝当做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山路湿滑,他摔了好几跤,龙袍的下摆沾满了泥浆,狼狈不堪。走到日头升高,他感到体力即将耗尽,双腿如同灌了铅。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时,一阵隐约的犬吠声顺风传来。
玄烨精神一振,循着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过一道长满灌木的山坡。坡下是一处小小的山坳,几块开垦出的田地里种着蔫黄的粟米,一间以泥土和木头垒成的低矮屋舍坐落在避风处,屋顶冒着淡淡的炊烟。
院坝里,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中年汉子正挥着斧头劈柴。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贲张。一条毛色油亮的黄狗趴在旁边,看到陌生人,只是支棱起耳朵,并未吠叫。
玄烨整理了一下衣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落魄,这才缓步走下斜坡。
那汉子听到动静,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庞被山风和日头晒成了古铜色,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有神,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淳朴和审视。
“这位兄弟,这是从哪里来?”汉子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当地的口音。
玄烨走到近前,拱了拱手,依照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答道:“在下姓龙,从关外来的行商,本想抄近路,不想遇上那场大雨,在山里迷了路,转了一日一夜。”他的官话带着京城口音,与本地土音迥异。
汉子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虽然沾满泥污但质地精良的袍子和腰间那柄看似普通的玉如意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被同情取代。“哎呀,那可遭了大罪了!那场雨邪性得很!快,快进屋歇歇脚,喝口热水暖暖身子。”他放下斧头,热情地招呼着,“我叫周铁山,是个猎户。屋里的是我内人和小子。”
玄烨心中稍定,道了声谢,跟着周铁山走进屋内。屋内光线昏暗,陈设极为简陋,泥土夯实的地面,一张木板搭成的桌子,几条长凳,靠墙是一铺占据了半间屋子的土炕。但收拾得颇为整洁,灶台上挂着一串串风干的野菜和蘑菇,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气息。
一个穿着蓝布碎花衣裳的妇人正在灶前忙碌,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玄烨,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她年纪与周铁山相仿,眉眼间带着操劳的痕迹,但神色安详。
“这是龙先生,在山里迷路了。”周铁山对妇人说道,“去盛碗热汤来。”
“哎,好。”妇人应着,手脚麻利地拿起一个粗陶碗,“龙先生快坐,炕上暖和。我叫陈氏,当家的说得对,你先喝点热的缓缓。”
玄烨在炕沿坐下,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他,让他几乎舒服得叹息出声。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屋子,最后落在角落里一个正在埋头编着竹篓的男孩身上。那男孩约莫十岁,听到动静抬起头,好奇地看了玄烨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竹篾之间。
“这是犬子,安平。”周铁山介绍道。
陈氏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菜汤,里面飘着几片不知名的绿叶。汤水清淡,但在这时对于玄烨来说,无异于琼浆玉液。他接过碗,道了谢,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用余光观察着周家三人。
他们神色自然,举动坦荡,看不出任何作伪的痕迹。周铁山的热情带着山民的直爽,陈氏的关切透着女性的温良,那孩子安平则完全是未经世事的模样。
玄烨慢慢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渴与寒意。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内心深处,那根名为“帝王心术”的弦,依旧没有完全松弛。他告诉自己,还需观察。
一碗热汤下肚,身上总算有了些暖意。陈氏又拿来两个掺着麸皮的烙饼和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歉然道:“山里人家,没什么好招待的,龙先生别嫌弃,垫垫肚子。”
玄烨确实饿得狠了,道了声谢,便接过饼子吃了起来。饼子粗糙,剌得喉咙有些不舒服,咸菜也齁咸,但他吃得很快。作为皇帝,他从未吃过如此粗劣的食物,但此刻,这却是救命的粮食。
周铁山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卷了支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问道:“龙先生是做啥营生的?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跑关外可不轻松啊。”
“贩些药材。”玄烨咽下口中的饼,从容应答,“听说关外老山参品相好,想去收一些,没想到路上不太平,折了伙计,连货物也丢了大半。”他早已编好了全套说辞,语气里适时地带上了一丝落寞和无奈。
“老山参啊……”周铁山咂咂嘴,眼中流露出向往,但很快又摇摇头,“那可是金贵东西。我们这山里偶尔也能挖到,不过好东西都让……让上头收走了,轮不到我们平头百姓。”
玄烨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上头?”
“就是官府呗。”周铁山吐出一口烟,语气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麻木,“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说是要进贡给皇上。皇上住在那紫禁城里,听说一顿饭就得吃掉我们这样的人家几年的嚼谷呢。”他说这话时,并无多少敬畏,更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遥远的事实。
玄烨握着饼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想起宫中那些繁复精致的宴席,每一道菜都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确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想象。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问道:“周兄弟觉得,当今皇上……如何?”
周铁山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客人会问这个。他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才说:“皇上?听说年纪不大,本事不小,把那些造反的王爷都收拾服帖了。对我们来说,只要不打仗,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是好皇帝了。至于别的……嗨,天高皇帝远,我们也管不着。”
他的回答朴实而直接,没有歌功颂德,也没有怨天尤人,透着一种底层百姓特有的现实和疏离。玄烨仔细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只有坦诚,没有试探,也没有因为议论皇帝而产生的惶恐。看来,他确实没有认出自己。
“那地方的父母官呢?待百姓可好?”玄烨继续追问,像是个好奇的行商。
“父母官?”周铁山嗤笑一声,带着点嘲讽,“县太爷嘛,坐着八抬大轿,前呼后拥的。每年收钱粮的时候最是威风,只嫌收得不够多。我们这穷山沟,油水少,他来得倒是不勤快,可每次来,总得搜刮点山货野味走。”他磕了磕烟袋锅,“不说这些了,没的让龙先生心烦。”
玄烨不再多问,心中却已明了。基层吏治的败坏,比他预想的更甚。这些情况,坐在乾清宫里,是永远无法从奏章上看到的。
夜里,周铁山夫妇执意将家里最宽敞、最暖和的土炕让给了玄烨,他们自己则带着孩子挤在角落里一张用门板临时搭成的小铺上。土炕烧得温热,驱散了玄烨骨子里的寒气,但他却久久无法入睡。
身下的土炕坚硬,远不如宫中的龙床柔软,空气中弥漫着柴火、泥土和干草混合的气息。他听着不远处周铁山沉稳的鼾声,以及陈氏和孩子细微的呼吸声,心中五味杂陈。
这家人如此轻易地相信并接纳了一个陌生人,甚至将最好的东西让出来。这份毫无保留的善意,在充满了算计和阴谋的宫廷里,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他们图什么?难道真的仅仅是出于好心?
玄烨的理智告诉他,人心叵测。这个周铁山,身手看起来不俗,对山林又如此熟悉,会不会是故意在此等候?那场暴雨,是不是太过巧合?他的侍卫扬古泰等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就算被暴雨冲散,也不该这么久都找不到踪迹。除非……有人故意引开了他们,或者,这周铁山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猎户?
各种猜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他暗中握紧了袖中藏着的一把短匕,这是他现在唯一的防身之物。
第二天清晨,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玄烨提出要告辞。
“龙先生,这雨还没停透,山路滑得很,不好走。”周铁山看了看天色,诚恳地劝阻,“不如再歇一日,等路干爽些。这山里岔路多,万一再走岔了,更麻烦。”
玄烨望向门外,泥泞的山路确实难行。如果他执意要走,反而显得可疑。略一沉吟,他点了点头:“那就再叨扰一日,多谢周兄弟了。”
“客气啥!”周铁山见他留下,显得很高兴,“正好,我今天要去后山看看前几日下的套子,龙先生要是不嫌累,可以一起去走走,散散心,也看看我们这山里的景致。”
玄烨正想多观察一下周围环境,便答应下来。
雨后初霁,山林如同水洗过一般,青翠欲滴。周铁山背着弓箭,手里拿着一把柴刀,在前面带路。他步伐稳健,对山路极为熟悉,哪里有道沟,哪里有片陡坡,都一清二楚。他边走边介绍,哪种野果可以充饥,哪种草药能治风寒,哪种树丛后面容易藏着野物。
“周兄弟对这山里真是了如指掌。”玄烨感叹道。
“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传到我这儿,少说也有五六代了。”周铁山用柴刀砍断挡路的藤蔓,“这山就跟自己家一样,闭着眼睛也摸不丢。”
听到这话,玄烨心中的疑虑再次升起。既然他对这里如此熟悉,那扬古泰他们更应该能找到这里才对。难道……他真的被困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是说,周铁山在撒谎?
“龙先生,你看那边。”周铁山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同时悄悄拉开了弓弦。玄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灌木微微晃动。周铁山眼神锐利,屏息凝神,手指一松,“嗖”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去,精准地没入灌木丛中。传来一声短促的哀鸣。
周铁山走过去,拎出来一只肥硕的灰毛野兔,箭矢正中其脖颈。“今晚可以加个菜了。”他笑着对玄烨说,脸上带着猎户收获时的满足。
玄烨看着他熟练的箭法和沉稳的气度,心中的疑云更浓。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猎户能达到的水平。
回到小屋,陈氏已经做好了简单的午饭。看到野兔,她笑着接过去处理。午饭时,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吃着兔肉熬的汤和烙饼,周安平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啃着一块带肉的骨头。气氛温馨而融洽。
玄烨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恍惚。这种简单、质朴的家庭生活,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的童年是在复杂的权力斗争和严格的帝王教育中度过的,父子天伦、寻常人家的温暖,于他而言奢侈而遥远。
他看向安静吃饭的周安平,随口问道:“安平,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可想读书认字?”
周安平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声说:“想。可是……家里请不起先生。我平时就帮爹娘干活,编筐,捡柴火。”
“若是能读书,你想学什么?”
“学认字,学算数。”周安平的声音大了一些,带着孩子的认真,“认了字,就能看懂官府的告示,不怕被人骗。学了算数,以后……以后也许能做点小买卖,帮爹娘挣钱。”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要是能当个清官就好了,不让坏官欺负老百姓。”
孩子天真而质朴的话语,像一颗石子投入玄烨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在祖母孝庄太后的教导下,立志要做一位明君的誓言。时移世易,初心是否还在?
下午,玄烨和周铁山坐在院子的木墩上闲聊。周铁山说起山里的趣事,也说起生活的艰辛,野兽伤人,收成不好,官府的税赋却不见少。他的话语里没有太多的抱怨,更多的是面对现实的坚韧和一点点对更好生活的期盼。
“龙先生,你们走南闯北,见识广。”周铁山眼中带着羡慕,“京城,是不是真的那么大,那么热闹?江南,是不是真的处处都是花园?”
玄烨便挑了些各地的风土人情说给他听。说到京城的市井繁华,江南的水道纵横,商铺林立,塞外草原的一望无际,牛羊成群。周铁山听得入神,不时发出惊叹。
“真好啊……”他长长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山峰,眼神有些迷离,“我这辈子,怕是都走不出这座山喽。”
“为何这么说?”
“离不开啊。”周铁山苦笑一下,“离了这山,我还能干啥?家里老的少的,都指着这点山地和打猎过活。根,就扎在这里了。”
玄烨沉默了。他是天下之主,可以任意驰骋,而他的子民,却被牢牢束缚在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上,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挣扎。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第三天,玄烨感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心中的去意也越发坚定。他必须尽快联系上扬古泰,同时,他也想对这家善良的人进行最后一次试探。
早饭时,他状似无意地再次提起了皇帝的话题。
“周兄弟,你说,若是寻常百姓,真有机会面见皇上,该说些什么才好?”
周铁山正喝着稀粥,闻言差点呛到,他放下碗,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嘴,憨厚地笑了:“龙先生又说笑了。我这样的山野之人,哪有福气见皇上?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我是说如果。”玄烨坚持道,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周铁山见他说得认真,便也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起来。灶台边的陈氏和安静吃饭的周安平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着他。
想了半晌,周铁山才缓缓开口,语气异常诚恳:“要是真能见到……我也不敢求别的。就想磕个头,跟皇上说,咱们小老百姓,不求大富大贵,就盼着日子能安稳点,身上的担子能轻省点。请皇上……多体恤体恤我们这些草民的难处吧。”
他的回答,依旧没有为自己谋求任何私利,心心念念的,还是赋税,是所有像他一样的普通人的生计。玄烨凝视着他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双手,以及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终于冰消瓦解。
这是一个真正的良善之人。他的朴实,他的善良,他对待陌生人的热忱,都不是伪装。
玄烨暗暗下了决心。无论自己身份如何,一定要报答这份恩情。至少,要帮助那个聪慧懂事的孩子周安平,让他有机会读书,走出这座大山,去实现他那“当个清官”的微小愿望。
午后,玄烨正式提出告辞。
周铁山和陈氏脸上都露出了真切的不舍。
“龙先生,再多住两日吧?眼看天气真正要放晴了。”陈氏挽留道。
“不了,已经耽搁了太久,家里人该着急了。”玄烨婉拒,“这些日子,多谢你们收留照顾,龙某感激不尽。”
周铁山叹了口气:“既然龙先生去意已决,我们也不强留了。”他转身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布包袱,“这里有些干粮,饼子,咸菜,还有几块风干的獐子肉,你带着路上吃。山路难走,没点吃食不行。”
玄烨接过包袱,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些食物对于周家来说,可能是一家人好几天的口粮。这份情义,太重了。
陈氏也拿出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针脚十分结实。“龙先生,你的靴子都湿透磨坏了,这双鞋你试试,是我这两天赶出来的,可能不太合脚,你将就着穿。”
玄烨接过布鞋,心中暖流涌动。这连夜赶制的鞋子,代表着最朴素也最真挚的关怀。
周安平也跑了过来,小手递过来一个用木头刻成的小鸟,雕工稚嫩,但形态憨掬可人。“龙叔叔,这个送给你。我想你了,就看看它。”
玄烨蹲下身,接过那只木雕小鸟,轻轻摸了摸周安平的头:“谢谢安平,叔叔会好好收着的。”他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睛,郑重地说道,“安平,记住,无论多难,都要想着读书。只有读了书,明事理,才能有出息。”
周安平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间的宁静。声音越来越响,明显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周铁山脸色骤然一变,猛地站起身,一把将玄烨拉到自己身后,神情紧张而警惕:“不好!是官军骑马的声音!龙先生,你是不是……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别怕!快,先进屋躲躲!我就说你是我远房表亲,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陈氏也瞬间脸色发白,急忙上前,想把玄烨往屋里推。周安平吓得躲到了母亲身后,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玄烨看着周铁山宽厚的背影,看着他即便自身恐惧,却依旧想要保护一个“可能惹了麻烦”的陌生人的举动,心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最后的、本能的保护,彻底击碎了他所有帝王的矜持与猜疑。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马蹄声在院外戛然而止。紧接着,院门被推开,四个身影疾步闯入,为首之人,正是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的扬古泰!
扬古泰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站在周铁山身后的玄烨。他脸上的焦虑瞬间化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但他立刻注意到了眼前的局面和皇帝的眼神示意。
周铁山张开双臂,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挡在玄烨身前,尽管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语气却异常坚决:“各位军爷!这位龙先生是我们的客人,是好人!他……他没犯王法!你们不能抓他!”
扬古泰没有理会他,而是向前一步,对着玄烨,在周铁山一家惊愕的目光中,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皇上!奴才……奴才终于找到您了!万岁爷金安!”
“皇……皇上?”周铁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这个他照顾了三天的“龙先生”。
陈氏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周安平更是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抱住母亲,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皇……皇上恕罪!草民……草民该死!草民有眼无珠!不知圣驾在此!多有怠慢!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周铁山语无伦次,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战栗不已。他竟然让皇帝睡土炕,吃粗粮,还……还想帮他躲避官军?
玄烨看着瞬间从温馨陷入极度惶恐的一家人,心中百感交集。他上前一步,亲手扶住周铁山的胳膊,用力将他搀扶起来,声音温和而清晰:“周兄弟,快起来。你们何罪之有?是朕,该好好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才对。”
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氏和周安平:“都平身吧。若非你们一家心善,朕此刻还不知是何光景。你们待‘龙先生’如何,朕都记在心里。”
皇帝的亲手搀扶和温和话语,并未能立刻消除周铁山一家骨子里的恐惧。皇权的威严,对于升斗小民来说,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敬畏。周铁山站起来,但身体依旧微微发抖,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视天颜。陈氏拉着儿子起身,也是战战兢兢,之前的亲切自然荡然无存。
玄烨看着他们惶恐的模样,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短暂的三天平等相处的时光,如同一个易碎的梦,终究是醒了。他既是欣慰于皇权的无远弗届,又有些怅然于那份质朴温情的消逝。
扬古泰和几名侍卫侍立在一旁,不敢打扰。扬古泰暗自打量着周家三人,见他们确是普通的山野猎户,神情不似作伪,这才稍稍放心,但手依旧按在刀柄上,保持着最高警戒。
“皇上,您这几日……”扬古泰迟疑地开口,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茅屋。
“朕很好。”玄烨打断了他,语气肯定,“若非周兄弟一家收留,悉心照料,朕恐怕已遭不测。他们是朕的恩人。”
他转向周铁山,神色郑重:“周铁山,你们救了朕,此乃大功。朕向来赏罚分明。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珠宝,田宅地产,或是……一官半职?只要你开口,朕无有不允。”
天子金口一开,恩宠浩荡。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扬古泰等人屏住呼吸,等待着周铁山的回答。在他们看来,这对于一个穷苦猎户而言,无异于一步登天的机会。要钱财,可以瞬间富甲一方;要官职,哪怕是个末流小吏,也足以光耀门楣,摆脱这山野贫寒之苦。
周铁山身体剧震,头垂得更低。巨大的恩宠带来的压力,似乎比之前的恐惧更甚。他嘴唇哆嗦着,双手死死攥着衣角,古铜色的脸膛上,汗水涔涔而下。他似乎在经历着极其激烈的内心挣扎。
陈氏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丈夫,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周安平懵懂地看着父亲,又看看皇帝,小手紧紧拉着母亲的衣摆。
玄烨耐心地等待着。他预想着周铁山可能会要一笔足够后半生无忧的财富,或者为儿子求一个前程。无论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良久,周铁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混合着恐惧、挣扎,以及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他再次跪倒在地,因为紧张,声音嘶哑而断续,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九个字:
“我想要……”
这九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小院中炸响。
玄烨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错愕与震惊。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凤眸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面前的猎户。
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料到这一种!
“我想要……皇上免了皇粮……”
免了皇粮?
不是为自己要钱,不是为儿子要官,甚至不是为他自己一家!而是为了……皇粮!为了这方圆百里,所有像他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承担着沉重赋税的农户!
扬古泰和侍卫们也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空气死寂。只有山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玄烨的脑中飞速转动。这九个字背后蕴含的意义,远远超出了一个猎户的个人得失。它代表的是最底层、最真实、也最沉重的民意!是这个帝国基石最朴素的渴望!
他想起周铁山之前说的话——“就想跟皇上说,咱们小老百姓,不求大富大贵,就盼着日子能安稳点,身上的担子能轻省点。”原来,这并非虚言,而是他心底最深切的期盼。即便面对可以改变自身命运的滔天恩宠,他首先想到的,依旧是这份沉重的期盼!
玄烨看着周铁山那因长年劳作而佝偻的脊背,此刻却觉得无比高大。这份胸怀,这份无私,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更具分量,也更让他这个皇帝感到羞愧和震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上前再次将周铁山扶起。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郑重,眼神中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重。
“周兄弟,你……起来说话。”玄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可知,‘免了皇粮’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周铁山惶惑地摇头:“草民……草民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只是看着乡亲们实在太苦了……请皇上恕罪!”
“不,你没有罪。”玄烨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环顾四周苍茫的群山,语气沉凝,“你让朕……看到了民心之所向。朕这些日子所见,百姓生活确是不易。你这请求,朕记下了。”
他没有立刻做出承诺。减免赋税是国之大事,关乎国库、边饷、官员俸禄,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通盘考量,绝非一言可决。但他此刻的表态,已是极大的恩典。
玄烨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他看向扬古泰:“扬古泰。”
“奴才在!”
“记下:着即查明此地所属州县,核实近年来钱粮征收情况。此户猎户周铁山,忠厚善良,于帝有援手之恩,着地方官府妥善看顾,不得滋扰。另,周铁山所在村落,及邻近……三个村落吧,今岁应缴之钱粮,酌免三成。具体事宜,由你会同地方官办理,报朕知晓。”
“嗻!奴才遵旨!”扬古泰躬身领命。
周铁山虽然不太明白“酌免三成”具体是多少,但听到“免”字,知道皇帝的恩典已经降临,激动得热泪盈眶,又要下跪:“草民……草民代乡亲们,谢皇上天恩!谢皇上天恩!”
玄烨拦住了他,目光转向一直怯生生看着他的周安平。
“至于安平这孩子……”玄烨从腰间解下那柄随身携带的玉如意。这玉如意质地温润,雕工简洁,并非宫廷制式,更像是文人雅士的玩物,但亦是价值不菲。“这个,留给安平。”
他将玉如意递给周铁山:“此物权作信物。待安平年纪稍长,若有意读书进取,可持此物前往京城……寻一处叫做‘积善堂’的地方,自会有人安排他入学读书。若能学有所成,朕许他一个前程。”
这已是非同小可的恩遇!等于是为周安平打开了一条通往仕途的道路,而且是由皇帝亲口许诺!
周铁山和陈氏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连连叩首。
玄烨又对扬古泰示意。扬古泰会意,从行囊中取出两锭官银,约莫五十两,递给周铁山。“这是皇上赏赐,改善家用,谨慎收好。”
五十两银子,对于周家来说,已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以盖几间新屋,置办些田产,但又不会多到引人觊觎,招来祸端。玄烨的赏赐,可谓思虑周全。
恩赏已毕,玄烨知道该离开了。
日头偏西,山坳里光影斑驳。
玄烨在扬古泰等人的簇拥下,准备启程。一名侍卫牵来一匹神骏的备用马匹,鞍鞯俱全。
周铁山一家三口跪在院门口送行。
“都起来吧。”玄烨挥了挥手,“好生过日子。安平,记住朕的话,用心读书。”
周安平似乎没那么害怕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嗯!我记得了,皇上。”
玄烨翻身上马,动作矫健。他坐在马背上,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给了他三天奇异经历的茅屋。柴门低矮,炊烟袅袅,那条大黄狗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安静地坐在周铁山脚边。朴实,简单,却充满了生机。
这与紫禁城的金碧辉煌、庄严肃穆,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在这里,他卸下了帝王的枷锁,品尝了寻常的温情,也看到了奏章之外最真实的民生多艰。
“周铁山。”玄烨忽然开口。
“草民在!”周铁山赶紧应道。
“若有人问起朕,就说是一个过路的商人,受了你们的帮助,留下了些谢礼。至于其他,不必多言,明白吗?”玄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这是在保护周家,避免他们因“救驾”之名而受到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危险。
“草民明白!草民明白!”周铁山连连答应。
玄烨点了点头,一勒缰绳,调转马头。“走吧。”
扬古泰一声令下,几名侍卫前后护卫着玄烨,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沿着山坳向外行去。
周铁山一家一直跪着,直到马蹄声远去,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才敢缓缓站起身来。
陈氏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当家的……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咱们……咱们真的救了皇上?”
周铁山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和那柄温润的玉如意,又望了望皇帝消失的方向,神情复杂,有后怕,有激动,更有一种如释重负:“是真的……皇上,是个明君啊……”
他想起皇帝听到“免了皇粮”时那震惊的表情,以及后续的安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皇上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玄烨一行人马速度不快,扬古泰小心地护卫在侧,不时汇报着这几日寻找他的经过。他们被暴雨冲散后,在山中搜寻了两日,几乎不眠不休,幸好今日遇到一个樵夫,指点了这个山坳的大致方向。
玄烨默默听着,目光扫过路旁在秋风中摇曳的草木,以及远处山腰间若隐若现的几处贫瘠田地。周铁山那九个字,依旧在他耳边回响。
“免了皇粮……”
是啊,百姓所求,不过如此。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这个最简单的道理,却被层层叠叠的官僚机构,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所遮蔽。
“扬古泰。”
“奴才在。”
“回去之后,第一件事,给朕仔细查查直隶、山西这几年的钱粮账册,还有……官员的考绩。朕要看看,这‘皇粮’到底有多重,又养肥了多少蛀虫!”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扬古泰却从中听到了一丝冰冷的怒意和决心。他知道,皇上这次微服私访的见闻,必将引发朝堂上的一场震动。
“嗻!”扬古泰肃然应道。
玄烨不再说话,催马前行。山风拂面,带着凉意。他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愈发挺拔而坚定。
那座收留了他三日的茅屋,那片给了他深刻一课的山川,以及那个名叫周安平的孩子清澈的眼神,都已被他深深镌刻在心。作为皇帝,他的路还很长,但经过此番,他脚下的方向,似乎更加清晰了。
江山社稷,归根结底,在于民心。而民心,就藏在那一句“免了皇粮”的朴素请求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