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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的四次关键抉择,三位元帅当面反对,他如何一步步扭转战局

01

1950年10月初,北京中南海丰泽园的菊香书屋,烟雾缭绕。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屋内所有的人都封存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里。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像一座小小的坟茔,埋葬着一个个被否决的念头和一次次无声的叹息。

毛泽东斜倚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的手指被熏得焦黄,但此刻他似乎毫无察觉。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浓厚的烟雾,望向墙上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地图上,朝鲜半岛的轮廓像一把尖刀,直指中国的东北。而此刻,一把更锋利的刀,正沿着这把尖刀的脉络,从釜山一路向北,几乎要刺到中国的咽喉——鸭绿江。

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的巨幅照片,就刊登在刚刚送来的《参考消息》上,嘴角挂着胜利者特有的傲慢。那句“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豪言,像一记耳光,扇在亚洲所有新生政权的脸上。

「不能打。」

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林彪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刚刚从长时间的病休中被紧急召回,参与这个决定国家命运的最高会议。

「主席,」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们的家底,打不起这场仗。建国刚一年,百废待兴,到处都是窟窿要补。剿匪、土改、经济恢复,哪一件不是天大的事?现在把全国的资源都投到朝鲜这个无底洞里,国内怎么办?万一打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位身经百战的元帅也开口了,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是啊,主席。我们跟美国人的装备差距,不是一个量级的。他们一个军有多少火炮,我们一个军有多少?我们有多少飞机坦克,他们有多少?海军、空军,我们几乎等于零。拿我们的血肉之躯,去填人家的钢铁防线,这个代价,太大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愈发沉重。周恩来眉头紧锁,不停地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刘少奇、朱德等核心领导人,也都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讨论,这是一个关乎新生共和国生死存亡的抉择。

反对出兵的理由,像一座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摆在每个人面前:国力孱弱,军队装备落后,财政极度困难,更重要的是,人民渴望和平,厌倦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七届三中全会刚刚才做出决议,要将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150万的军队复员计划也已制定。此刻调转方向,等于将过去所有的规划全部推翻。

几乎没有人支持出兵。这是一种理智的、符合逻辑的判断。

然而,毛泽东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掐灭了手中的烟,缓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他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有些萧索,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坚定。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不敢打,可以找出一万个理由。」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从鸭绿江,一路划过整个东北,再到华北,最后重重地点在了北京的位置。

「但是,」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同志,「如果让美国人把刀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我们再想安心搞建设,还有可能吗?东北是我们最重要的工业基地,一旦受到威胁,全国的经济恢复就是一句空话。」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沉重。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不能不懂。朝鲜一旦完了,下一步,就是我们。打,是为了不打。打这一仗,为的是我们国家未来几十年的和平。」

「可是,主席,我们拿什么去打?」林彪再次追问,这不是一个战术问题,而是一个冰冷的现实问题。

毛泽东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些老战友,这些与他一同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生死弟兄。他能看到他们眼神中的忧虑、不安,甚至是畏惧。这不是怯懦,这是每一个负责任的领导者面对巨大风险时的正常反应。

他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这种孤独,在过去几十年的革命生涯中,曾不止一次地降临。每当他提出一个超越当时所有人理解的战略构想时,这种被怀疑、被反对、被孤立的感觉,就会如影随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想。

从那条蜿蜒曲折的赤水河畔,到古都西安的艰难谈判,再到关乎决战胜负的锦州城下,每一次,他都像一个孤独的棋手,面对着一个无人能解的棋局,而他的对手,不仅是强大的敌人,还有来自同志们的不解与质疑。

而这一次,棋盘扩展到了整个世界,对手是前所未有的强大。他又一次,站在了所有人理解的对立面。

02

时间的指针拨回到1935年初的那个寒冷的冬天。

赤水河,这条被当地人称为“赤虺河”的河流,因为其蜿蜒曲折和汹涌的激流,仿佛一条发怒的赤色巨蟒,盘踞在川黔边境。

此刻的中央红军,就像是被这条巨蟒死死缠住的猎物,动弹不得。

湘江战役的惨败,让这支一度拥有八万六千人的队伍,锐减到不足三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与迷茫,灰色的军装上沾满了泥泞和血污,厚厚的草鞋底早已被坚硬的山石磨穿,渗出的血迹在湿冷的泥土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印记。

失败的阴影,像乌云一样笼罩在队伍上空。后面是国民党中央军几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天上是嗡嗡作响的敌机,四面八方都是地方军阀布下的罗网。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还要走多久?」

这是每一个士兵心中都在反复叩问的问题。而同样的问题,也在拷问着红军的高级将领们。

遵义会议刚刚结束,毛泽东重新获得了军事指挥权。这盏在危急关头被重新点亮的“马灯”,被全军寄予了厚望。人们期待着他能像过去在井冈山那样,再次上演“用兵如神”的奇迹,带领大家走出绝境。

然而,奇迹并未立刻出现。

土城战役、鲁班场战斗,接连的失利,让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迎面泼来的冷水浇得摇摇曳曳。部队不得不再次渡过赤水河,开始了令人费解的来回穿梭。

「这叫什么打法?」

红一军团的指挥部里,林彪用拳头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地图上,被红蓝铅笔画得纵横交错的线条,在他看来,毫无章法,凌乱不堪。

「我们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刚刚渡过河,屁股还没坐热,又要渡回去。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在带着部队兜圈子!尽走弓背路,把战士们的腿都走断了,敌人一枪没放,我们就自己把自己拖垮了!」

他的参谋长左权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他能理解林彪的焦躁。作为红军最精锐部队的指挥官,林彪像一头渴望战斗的猛虎,但现在却被要求在笼子里不停地打转,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憋屈和烦躁。

队伍中的怨言,像野草一样疯长。许多指战员都想不通。在他们看来,打仗就应该是找准一个目标,集中兵力,干脆利落地打一仗,要么胜,要么败,总有个结果。可现在,毛泽东的指挥却像是在“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

「老是走来走去,都不打仗是咋回事?」

「我们到底是在打仗,还是在逃跑?」

这些窃窃私语,最终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直指最高决策层。

一天晚上,林彪独自在油灯下,铺开了纸,开始给中央军委写信。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急切而尖锐的文字。他没有直接点名,但他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在质疑毛泽东的指挥能力。他建议,毛泽东作为战略家,负责大的方向即可,具体的战场指挥,应该交给更懂军事的彭德怀来负责。

这封信,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红军高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在会理附近召开的一次会议上,毛泽东的情绪罕见地爆发了。他把那封信的抄件拍在桌子上,脸色铁青。

「你林彪算什么?你还是个娃娃,你懂什么?」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许多人的眼神都在闪躲。他知道,林彪的信,说出了很多人的心里话。

「你们说我指挥部队尽走弓背路,把大家拖垮了。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我们是靠两条腿,跟敌人的汽车、飞机赛跑!我们手里有多少兵力?敌人有多少?硬碰硬,那是拿同志们的生命开玩笑!」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我就是要带着敌人兜圈子!把他们兜晕,兜累,兜得找不到北!我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是没头苍蝇,到处乱撞,等他们懈怠了,疲惫了,我们再跳出来,狠狠地咬上一口!这叫运动战!兵者,诡道也!连我们自己人都看不懂,敌人能看懂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许多人第一次听到如此系统地阐述这种看似“逃跑”的战术背后的深意。他们习惯了阵地战、攻坚战,却对这种在大范围空间内调动敌人、创造战机的战法感到陌生。

这是一种超越了当时大多数人战术思维的战略。它需要的不仅是高超的指挥艺术,更需要执行者绝对的信任和忍耐。而在当时那种极度危急和焦虑的环境下,信任和忍耐,是最稀缺的资源。

毛泽东看着林彪,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你想打仗,想打胜仗。但是,我们不能为了打而打。现在,保存有生力量,跳出敌人的包围圈,是第一位的。只要我们这支队伍还在,就有希望。」

那一次,质疑的声音被暂时压了下去。但毛泽东内心的孤独,却并未消减。他知道,要让所有人真正理解他的战略,不能只靠言语,必须依靠一次无可辩驳的胜利。

机会,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悄然来临。

03

当中央红军一次又一次地在赤水河两岸穿梭时,蒋介石和他麾下的将领们也彻底陷入了迷茫。

在他们的作战室里,巨大的地图上,代表红军动向的红色箭头,画出了一幅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

「共匪到底想干什么?」

负责追剿的国民党将领薛岳,盯着地图,百思不得其解。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戏耍的巨人,明明拥有绝对的力量,却始终抓不住那个灵活的对手。对手时而向东,佯攻贵阳,引得他急忙调兵增援;时而又突然向西,直逼昆明,让他不得不再次分兵。

就在蒋介石调集重兵,以为红军要攻取昆明,甚至亲自飞往昆明督战时,毛泽东却指挥中央红军,上演了整个长征途中最为神妙的一笔——佯攻昆明,实则虚晃一枪,大部队趁着云南境内兵力空虚,以惊人的速度向北急行军,目标直指金沙江。

金沙江,水流湍急,两岸是悬崖峭壁,是横亘在红军面前的又一道天险。蒋介石在得知红军的真实意图后,恍然大悟,急令部队追击,并断言:红军将重蹈石达开兵败大渡河的覆辙。

然而,这一次,历史没有重演。

红军干部团在刘伯承、宋任穷的带领下,通过急行军160里,一举拿下了金沙江边的重要渡口——皎平渡。他们伪装成国民党军,智取渡口,并奇迹般地找到了三条小木船。

就是靠着这三条小木船,在当地船工的帮助下,红军主力在七天七夜里,不间断地渡江。当国民党追兵赶到南岸时,红军早已全部渡过金沙江,并将所有船只焚毁,留给他们的,只有滔滔江水和望江兴叹。

「四渡赤水」,这个在当时让红军将士叫苦不迭、让林彪等人困惑不已的“弓背路”,至此终于展现出其全部的战略意图。它就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在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充分调动和迷惑了数十万国民党大军,最终在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成功跳出了包围圈。

消息传来,整个红军都沸腾了。那些曾经的抱怨和不解,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将士们终于明白,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来回奔波,每一步都蕴含着深远的谋划。他们用自己的双脚,在中国的西南大地上,走出了一部军事史上的奇迹。

林彪在得知全局的胜利后,沉默了许久。他找到了毛泽东,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终于理解了那种在更高维度上思考战争的方式,那是一种不计一城一地得失,以调动、疲惫、迷惑敌人为主要手段,最终实现战略目标的艺术。

但对于毛泽东而言,他没有时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更大的考验,更复杂的局面,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他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敌人。

有的时候,说服自己的同志,比战胜强大的敌人,要困难得多。

一年多以后,古都西安的一声枪响,再次将他推到了一个需要独自面对所有人不解的十字路口。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张学良、杨虎城扣押了前来“督剿”的蒋介石,通电全国,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消息传到延安,整个红色根据地瞬间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人们敲锣打鼓,互相拥抱,庆祝这个天大的喜讯。十年内战,血海深仇,如今罪魁祸首束手就擒,这让每一个共产党人和红军将士都感到扬眉吐气。

「杀了蒋介石!」

「血债血偿!」

「公审国贼!」

激昂的口号响彻云霄。在延安召开的群众大会上,无数人登台演讲,声泪俱下地控诉国民党的血腥罪行。从“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到对中央苏区的五次“围剿”,无数优秀的同志倒在了国民党的屠刀之下。这笔血债,必须用蒋介石的项上人头来偿还。

这种情绪,在党内和军内,同样是主流。绝大多数人都主张杀掉蒋介石。在他们看来,这是天赐良机,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中国的革命形势将一片大好。

然而,在延安的窑洞里,毛泽东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来自各方的情报和电报。斯大林从莫斯科发来电报,明确要求不能杀蒋,要和平解决。而国内,亲日派的何应钦正磨刀霍霍,调集大军向西安逼近,大有“借机除蒋,取而代之”的架势。一旦内战扩大,日本侵略者必将坐收渔翁之利。

毛泽东清醒地认识到,在当时,民族矛盾已经上升为主要矛盾。抗日,是全民族的头等大事。而放眼全国,能够领导当时数百万国民党军队、维系南京政府这面旗帜、并有一定抗日意愿的人,只有蒋介石。

如果杀了蒋介石,中国必将陷入更大规模的内战和分裂,国民党内部的亲日派很可能上台,与日本人媾和。到那时,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将无从谈起,中国将亡国灭种。

「必须放掉蒋介石。」

当毛泽东在政治局会议上,平静地说出这个结论时,整个会场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放虎归山?」

「主席,这绝对不行!这是我们牺牲了多少同志才换来的机会!」

「他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反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许多高级将领情绪激动,甚至拍了桌子。他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这个决定。在他们朴素的观念里,有仇报仇,天经地义。更何况,这不仅仅是私仇,而是阶级仇、血海恨。

毛泽东耐心地听着所有人的意见。他理解这种情绪。如果从个人恩怨和党派利益的角度出发,杀掉蒋介石,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他站的,是整个中华民族的立场。

「同志们,」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东北沦陷区,又指着虎视眈眈的华北日军,「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谁?是日本人!如果国共内战再打下去,得利的只有日本帝国主义。」

「蒋介石是我们的敌人,这一点没错。但是,他也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只要他愿意抗日,他就是我们可以团结的对象。留着他,就能把国民党这支中国当时最庞大的军事力量,拉到抗日的战场上来。这对抗击日本侵略,至关重要。」

「可他要是回去了,反过来又打我们怎么办?」有人提出了担忧。

「他会的。」毛泽东的回答出人意料,「但是,只要抗日的旗帜举起来了,他就不能不有所顾忌。西安事变,已经让他威信扫地。我们逼他抗日,全国人民也会逼他抗日。这个大势,他挡不住。」

这是一次极为艰难的说服。它要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超越个人的情感、党派的恩怨,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高度,去思考问题。

最终,毛泽东以他巨大的威望和深刻的战略洞察力,说服了党内的同志。中共中央派出了周恩来等人前往西安调停,最终促成了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

当蒋介石灰头土脸地飞回南京时,延安的很多人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觉得吃了大亏。

然而,历史很快就证明了毛泽东这一决策的伟大。半年后,“七七事变”爆发,全面抗战开始。蒋介石发表了“庐山谈话”,宣布“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国共第二次合作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建立。

正是这一在当时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的决策,为中华民族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又一次,毛泽东用超越时代的远见,独自一人,力排众议,做出了最有利于民族大义的抉择。他的孤独,源于他看得比别人更远。而这种远见,在十二年后那场决定中国命运的大决战中,再次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04

1948年秋,中国的命运,正悬于一线。

经过两年多的解放战争,战争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共产党一方倾斜。在东北,林彪指挥的东北野战军,经过“七下江南、四保临江”和夏季、秋季攻势,总兵力已发展到百万之众,在兵力上首次超过了东北的国民党军。

一个巨大的战略机遇,摆在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面前:如何利用东北的优势,发动一场战略决战,从根本上改变国共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

毛泽东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地图上的一个点——锦州。

锦州,位于连接东北和华北的咽喉要道——辽西走廊上。拿下锦州,就等于关上了东北的大门,可以将卫立煌集团的数十万大军,全部封锁在东北,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反之,如果让这几十万精锐部队撤入华北,与傅作义集团会合,那解放战争的进程,将被大大延缓。

「全力南下,攻击锦州!」

一封封措辞严厉的电报,从西柏坡的中央指挥部,发往东北野战军的司令部。

然而,这些电报,却让身处前线的林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疑虑。

在林彪看来,攻打锦州,是一步险棋。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他的指挥部里,巨大的沙盘上,清晰地标示着敌我双方的态势。

「主席的意图我明白,是想关上大门。但是,」他用指挥棒指着沙盘,对罗荣桓、刘亚楼等搭档分析道,「我们来看,锦州,地处三面受敌的位置。我们打锦州,沈阳的卫立煌会派兵增援,这叫‘东进兵团’;华北的傅作义也会派兵增援,这叫‘西进兵团’。而且,敌人还有强大的海军和空军,可以从葫芦岛登陆,内外夹击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这就像什么?就像我本来只准备了一桌饭,现在却来了两桌甚至三桌客人。这饭,怎么吃?我们南下打锦州的主力部队,将完全暴露在敌人的三路夹击之下,稍有不慎,就有被反包围、全军覆没的危险。」

林彪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这是从一个战区指挥员的角度,做出的最稳妥、最谨慎的判断。在他看来,既然东北我军已经占有优势,就应该先打长春。

长春,已经被东北野战军围困了数月,城内有国民党十万守军,但已成强弩之末,补给断绝,士气低落。打长春,把握大,风险小,是典型的“先打弱敌”。

「先打长春,扫清后顾之忧,然后再集结主力,从容南下。这才是万全之策。」林彪将自己的想法,详细地写成电报,发给了中央。

于是,在长达数周的时间里,西柏坡与东北前线之间,展开了一场中国战争史上罕见的“电报论战”。

毛泽东坚决反对林彪先打长春的方案。

「围困长春,目的在于拖住郑洞国兵团,而不是攻取长春。」他在回电中明确指出,「如果先打长春,必然耗费时日,等我们打下长春,东北的敌人很可能已经从海上撤走了。到那时,我们再南下,门已经开了,狗也跑了,还打什么?」

「打锦州,就是要逼着敌人跟我们决战!就是要冒这个险!就是要‘在运动中歼灭敌人’!」

电报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然而,林彪依旧犹豫不决。他一生用兵谨慎,不打无把握之仗。这种将主力置于险地的战法,与他的军事思想格格不入。他迟迟不动,部队在原地徘徊,宝贵的战机正在一点点流逝。

东北野战军的其他高级将领,也大多倾向于林彪的意见。他们同样认为,打锦州风险太大。

毛泽东的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他甚至起草了一封电报,准备让罗荣桓取代林彪,直接指挥部队南下。

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发出了措辞最为严厉的一封电报,要求林彪等人“置卫立煌、傅作义两路援军于不顾,集中全力,迅速打下锦州”。

这封电报,几乎就是一封最后通牒。

深夜,在东北野战军的指挥部里,林彪一个人,在巨大的地图前,来回踱步。桌上的那份电报,仿佛有千斤之重。他抽着烟,整整一夜未眠。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战役方向的选择,这是对他和毛泽东之间信任的终极考验。他面临着军事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是继续坚持自己认为稳妥的方案,还是服从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却似乎能洞穿一切的战略家的命令?

最终,天快亮的时候,他掐灭了烟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叫来了参谋长。

「命令,」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各部队,按原计划,向锦州开进!」

他对身边的同志说了一句后来广为流传的话。

「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

一声令下,百万大军,如开闸的洪水,向着辽西走廊,奔涌而去。一场决定中国命运的空前大战,拉开了序幕。

战事的发展,惊心动魄,几乎完全按照毛泽东的预判在进行。辽沈战役,最终以解放军的完胜而告终。歼敌47.2万,解放东北全境。

这一战,从根本上扭转了国共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国民党赖以维系统治的精锐部队,丧失殆尽。

战后,林彪在总结时,由衷地感叹:

「事实证明,主席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打锦州这着棋,实在是高明。如果按照我的想法,后果不堪设设想。」

又一次,毛泽东的战略远见,在不被理解的孤独中,为中国革命的胜利,铺平了道路。而这种孤独的决策,在两年后,新中国刚刚诞生之际,以一种更加严峻、更加沉重的方式,再次降临。

05

时间回到1950年10月,中南海菊香书屋。

关于是否出兵朝鲜的争论,已经持续了数日。反对的声音,依旧占据着主流。林彪甚至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率兵入朝的提议。

「主席,我看,最好的办法是‘出而不击’。」林彪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我们可以派部队进驻鸭绿江边,摆出要打的架势,震慑美国人,但轻易不要过江。把问题交给苏联,让他们去解决。」

这个建议,代表了当时很多人的想法。既表明了态度,又避免了直接的军事冲突。

但毛泽东敏锐地看到了这个方案的软弱性。

「‘出而不击’,美国人会怕你吗?他们只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更加肆无忌惮!」他摇了摇头,「战争的决定权,不能交到别人手里。我们自己的家门口,我们自己说了算!」

会议陷入了僵局。毛泽东决定,暂时休会,让大家回去再冷静地想一想。

那几天,毛泽东几乎彻夜不眠。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反复研究着朝鲜战场的地图,分析着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他深知,这个决策的担子,有多么沉重。这关系到数百万人的生命,关系到这个新生国家的未来。

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打输了,美国人打过鸭绿江,中国东北沦陷,国内的反动势力趁机作乱,刚刚建立的政权,将面临颠覆的危险。

但是,他也想到了不打的后果:美国陈兵鸭绿江边,中国的重工业基地时刻处于威胁之下,国家安全没有保障,经济建设将永远在别人的阴影下进行。世界会怎么看这个新中国?会认为它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弱国。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但必须做出选择。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他需要一个能够理解他、并且敢于担当的将领,来执行这个艰巨的任务。

他想到了彭德怀。

当时,彭德怀正在西北主持大区的军政工作。一纸急电,将他召回了北京。在飞往北京的飞机上,彭德怀对将要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当他走进中南海,从周恩来口中得知会议的内容时,他感到了巨大的震惊。他没有参加之前的讨论,但眼前的局势,让他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毛泽东单独找彭德怀谈话。

「德怀同志,」毛泽东开门见山,「出兵朝鲜,党内多数同志不赞成。你的意见呢?」

彭德怀沉思了片刻,他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地图前,仔细地看着朝鲜半岛的态势。许久之后,他转过身,用他那特有的洪亮嗓音,斩钉截铁地说道:

「主席,我认为,应当出兵!美国人打到了我们家门口,我们不管,他下一步必然要得寸进尺。打烂了,最多就等于解放战争晚胜利几年。如果让美国人占领了朝鲜,我们随时都会受到威胁,后患无穷!」

这番话,与毛泽东的想法,不谋而合。在几乎所有人都犹豫和反对的时候,彭德怀的这番话,给了毛泽东巨大的支持。

「好!」毛泽东用力地一拍沙发扶手,「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态度!那么,部队的司令员,就由你来当!」

「我服从中央的决定!」彭德怀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样,在最艰难的时刻,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统帅,确定了下来。

在随后召开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彭德怀的慷慨陈词,极大地鼓舞了与会者。最终,中共中央做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艰难决定。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开始了那场惊天动地的立国之战。

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志愿军用极其落后的武器装备,打败了武装到牙齿的“联合国军”,将战线从鸭绿江边,重新推回到了“三八线”,迫使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第一次在没有取得胜利的停战协定上签了字。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抗美援朝的胜利,为新中国赢得了几十年的和平发展环境,真正树立了中国在世界上的大国地位。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在享受着那一战带来的国威红利。

06

从1935年的赤水河,到1950年的鸭绿江。

十五年的时间里,这四次重大的战略抉择,贯穿了中国革命从生死存亡到奠定国基的整个过程。每一次,毛泽东都面临着巨大的内部阻力;每一次,他的想法都不被身边最亲密的战友所理解;每一次,他都像一个孤独的远航者,独自一人,看清了迷雾中的航向。

战争年代的战略决策,其本质,是一种洞穿事物本质、预见未来的能力。这种能力,不可能为多数人所掌握。当一个战略的构想,连自己内部的精英层都难以理解时,它对于敌人而言,就更是无法揣测的天书。而这,恰恰为战略的成功实施,提供了最大的保障。

历史证明了毛泽东的伟大。但在当时当刻,做出这些决策,需要承担何等巨大的心理压力,需要拥有何等坚定的信念和意志,是和平年代的我们,难以想象的。

那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一种属于伟大战略家的、深刻的孤独。

当硝烟散尽,回望历史,我们才终于能够理解,那些看似“天马行空”的指挥,那些“不近人情”的决定,那些“孤注一掷”的冒险,背后所蕴含的,是何等深邃的智慧和对国家、民族命运最深沉的责任感。

这份孤独的远见,最终照亮了中国前行的道路。

【参考资料来源】

《毛泽东传》,中央文献出版社《我的回忆》,彭德怀 著《罗荣桓传》,当代中国出版社《辽沈战役亲历记:来自将帅的回忆》,解放军文艺出版社《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美】 哈里森·索尔兹伯里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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